麥收季里憶收麥
王賀鋒
在兒時的記憶里,一個收麥季經(jīng)過割、拉、垛、扒、攤、碾、曬到麥子歸倉,即使老天爺不打攪,也要近1個月的時間。
小時候,父母和爺爺分家早,家里的勞動力只有父母親。一到收麥季,父母親每天都是天不亮下地,天黑透進家,兩頭不見日頭,只留我和弟弟在家。
5歲時,母親教我做飯,我學會了餾饅頭、攪稀飯和打荷包蛋。于是整個收麥季,母親便不再為做飯、吃飯發(fā)愁。每天中午和晚上,都是3歲的弟弟燒火,我餾饅頭、攪稀飯或者打幾個荷包蛋,給父母親送到地里或是打麥場,惹得全村老少贊揚。
7歲時,母親便開始教我拿鐮刀割麥。母親帶著我從幾分的小塊兒地開始,從捏幾棵到抓一把,再到攬到懷里一摟,放倒的麥堆越來越大。漸漸的,可以和母親平分幾壟麥地。這樣,父親就可以專一地套上牛車往場面里拉割下來的麥子了。
記得8歲那年,母親帶我割一塊兒名叫“路西沿”地塊兒的麥子,父親說這塊兒地是1畝6分地。地塊兒特別狹長,寬只有3米多點,長足足有300多米。
若是300多米的路,走完只是幾分鐘的事兒,絕對是稱不上遠的??墒?00多米黃澄澄的麥子,從地頭看不到地尾。我一進地頭,心里便是一陣恐懼,這啥時間能割完。
年輕時的母親性格非常要強,啥事兒要是干不完,絕對不會輕易“收兵”。早上從家里出來時,她用茶瓶裝了一滿瓶的白糖水,用餾布包了幾個煮雞蛋和饅頭。我知道,這意味著中午是不會回家了。
開始割了,由于地面不寬,我和母親各把上幾壟,母親的多,我的少。我們彎腰低頭一摟一摟地割,麥穗上的浮塵在面前飄散開來,一陣陣嗆人和鼻塞的感覺。我和母親都不說話,只是彎腰低頭,地里只有規(guī)律的“刺啦、刺啦”鐮刀割斷麥子的聲音。
割上一陣兒,我都會不由自主地抬起頭看一眼前頭,總想望到盡頭,每看一回,都是一次絕望。母親幾乎不抬頭,只是一個勁兒地彎腰向前揮動著鐮刀,我只有硬著頭皮繼續(xù)向前,心里安慰自己,總有割到頭的時候。
父親套著牛車到地了,似乎看出了我的情緒,便叫停了母親,對我們說:“這塊地身太長,這種割法熬煎人。”
“咋個割法不熬煎人?”母親問。
“你倆打截兒割。”父親說。
“咋個打截兒?”母親接著問。
“就是把麥地截成幾段兒,你倆交替著割,每個人一會兒就能割完一截兒,有成就感。”父親說:“不像這,割了半天還是看不到頭。”
我和母親很快理解并接受了父親的建議。
我們用鐮刀把狹長的麥田分成了十幾個小段,我和母親一人分割一段,割完一段,再往前割下一段,就這樣交替著向前割。
還別說,采用了父親的方法,真的有了不一樣的感覺,一小段只需稍微加把勁兒就能割完,比起剛才的一抬頭就望不到盡頭,沒了那種絕望的感覺。我和母親又嘗試著創(chuàng)新,時而從頭往前割,時而從尾往回割。每割完一段,我和母親都可以站著或坐下稍微歇上一小會兒,再去領新的任務。整個過程好像輕松了許多。
直到現(xiàn)在,我還挺佩服父親當初這個簡單卻充滿著哲理的建議——父親其實是把一個看似難以實現(xiàn)的大目標化為一個個摸得著、看得見的小目標,用完成每一個小目標把一個原本難以實現(xiàn)的大目標變?yōu)榱爽F(xiàn)實。不僅是收麥,人生也亦如此。
父親的方法提高了效率,但是勞動的強度卻沒有絲毫減輕。直到傍晚,我和母親用了一整天的時間終于把1畝6分地的麥子割得一棵不剩。
那天晚上是如何從地里回到家里的,我已經(jīng)記不清了,只記得回到家,我一頭便倒在床上,沒有洗漱、沒有吃飯。原以為我會倒頭就睡,哪知全身的關節(jié)里有一種如萬蟻啃噬般似痛非痛、似癢非癢的感覺折磨得我在床上輾轉反側了一夜。
從此,在母親眼里,我已經(jīng)成了家里的一個勞動力。每到麥收季,便和母親帶上父親磨得飛利的鐮刀,轉戰(zhàn)于老家的南北地塊兒之間,馳騁于滾滾麥浪之中。直到后來有了四輪拖拉機帶動的小型收割機,再后來又有了大型聯(lián)合收割機。
幾年前,收麥時節(jié)的一個上午,我接到了父親的電話,說下午準備收自家的麥子,如果我能抽出時間的話,回家?guī)退幌隆?/p>
想到6畝地的麥子,只有父親一人,我急忙請了半天假,匆匆趕回了老家。
到了老家,直接趕到了莊稼地里,卻發(fā)現(xiàn)只剩下一片泛著白光的麥茬,父親正在收拾著一張紅藍相間的大塑料布。
“麥子割完了?”我問父親。
“割完了,原本還要等一會兒的,開收割機的是我的學生,直接先給咱割了。”父親忙乎著答道。
“哦,那麥子哩?”我又問。
“就手賣了。”父親拍拍襯衣口袋,我才發(fā)現(xiàn)是厚厚的一疊錢。
“咱這就麥罷了?”我有些感慨。
“哈哈哈,你回來得早了,再晚回來一會兒,咱莊這一坡地都麥罷了!”
父親笑著沖我說,順手給我指了指遠處正轟鳴著慢吞吞向前行進的十幾臺聯(lián)合收割機。
后來,因為修高鐵正好從我家麥田經(jīng)過,6畝地全部被征收了,父母親隨我搬到了縣城居住。于是,麥收于我們漸漸成了遠去的記憶,只是每到芒種之時,年邁的父親總是自言自語地念叨一句“春爭日,夏爭時,杏子黃,麥上場”。
責任編輯:張遠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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